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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代肖像背后的人文情怀

※发布时间:2018-5-26 5:44:10   ※发布作者:小编   ※出自何处: 

  《家客》是一部为上海这座城市的人、历史、文化而书写的作品。它有叙事上的细腻与谦卑、与尊贵,也有气质上兼容并包、海纳百川,它赓续了海派话剧的艺术传统、文化基因,又依托时代、审美的演进为海派话剧增添了新时代的新质,令其更加的精致与厚实。

  “生活里是没有如果的,只能有一种活法。”然而,在戏剧的虚拟时空中,剧作家却偏偏为他的人物赋予了三种不同的活法和抉择,设置了三种迥异的命运和人生况味,在想象与虚构、归来与离去、坚守与、理想与的纠结、错位中,给平淡的人生增添了更多的偶然与波澜。如果生活中果真有重新选择的机会,你还会忠于自己的理想与吗?这就是话剧《家客》搭建起的叙事逻辑和叙事伦理,一个的、不确定的又带有荒诞意味的世界。由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出品、喻荣军编剧的话剧《家客》可谓近年来国内原创话剧的上乘之作。它用陌生化的情节结构讲述时代变迁下的百态人生,用纤细的情感神经支撑起一代人的理想,用多彩的时代肖像映衬出知识的情怀与。它是这个时代的记录者,更是这个时代的深思者、守望者。

  1976年这一年,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转折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,自然也包括剧中的三个主角马时途、莫桑晚、夏满天。这一年,正在出差的马时途,了大地震,刚刚收到的也在地震中遗失了。此时的马时途会如何选择?是回到上海接受“贪污失职”的处理,还是留在隐姓埋名,新的生活,抑或回来告别后再选择消失。这个全剧叙事的元背景成为牵制剧作三种情节的关键。马时途的选择关系着自己的命运,更影响着莫桑晚、夏满天在此后40年里的身份认同与命运沉浮。而每一次情节的演进和突转的背后,似乎都隐含着时代与人的世界之间某种隐秘而复杂的联系:40年的时间流转带来了社会物质生活的焕然一新,也从深层次上改变着人的世界和价值判断,那些我们曾经坚守的、追逐的、的东西,是否在时代的发展中变得黯淡无光?是否早已淹没于庸常的生活中,失去了思想的棱角?剧作以“家客”为名,隐隐透露着剧作者对人物命运、心态转换背后危机的追问与反思。

  倘若从时代的宏观视角,最先触及“家客”身份的是夏满天。他的“客人”心态主要来自于社会身份的边缘、失落。“我们这代人,在这个国家,却始终活得像个客人,都太识相了”,曾经的歌剧演员、文化局副局长,曾经怀揣的艺术理想、文化坚守、社会感,在疾驰的社会发展中变得毫无用武之地,在他的身上,知识的骨气、操守与一辈子的忍气吞声、谨小慎微构成了矛盾的统一体。与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莫桑晚,曾经“不食烟火的仙女”、傲气十足的名牌大学社会学教授,退休后却远离书斋,蛰伏陋室,沉浸于茶米油盐酱醋。而当一个大学变成利己主义者的家园、把聪明才智发挥在同诈骗电话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的知识莫桑晚变成“学问有个屁用,能顶得上一斤鸡毛菜”、每日跑银行倒腾存款的家庭主妇莫桑晚时,那种境界的巨大反差,则多少让人在叹息之余感喟时代、生活的无奈与。马时途是为国家的工业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的人,然而,随着工厂的倒闭,“工人老大哥”“国家主人”的身份也因“产能过剩”被这个时代淘汰了,成了名副其实的被遗忘者。剧中的三个主角无一例外都曾是这个国家建设的主人,结果却不约而同地变成了国家的客人,从的参与者变成了看客甚至多余人。当然,他们也在尝试改变,第二幕中,依旧怀揣着理想的夏满天希望用《今夜无人入眠》引领那些于流行文化中的歌者,用严肃艺术人们的心灵,然而,他现实的努力最终变成了对知识的,直至让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。是这个时代不再需要他们的参与和贡献?还是他们的已经成为“产能过剩”的代名词,被这个时代所遗忘、抛弃?显然,来自社会身份的落差感、感是剧作家所呈现的“家客”心态的第一重反思。它所描绘的是一幅沉郁的、忧患的时代表情。

  返回微观的家庭视角,剧中第二幕、第三幕的“闯入者”“神秘人”马时途也是“家客”。正是他的出现,引发了剧中人一系列情感和心态的起伏。对于马时途而言,再次的到访,可能是寻根,也可能是救赎,还可能是,他想放下背负了40年的包袱,也想再次回到原点,见一见生命中他曾经两次“救过”的女人。他本应是这个家庭的主人,可是历史的、世界的差异以及特定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相互,让他主动选择了。40年间他身体的放逐与的孤独,唯一支撑他的便是莫桑晚在家庭和学术上取得了。这种带有意味的,看似伟大而崇高,实际上却是自惭与悲凉。当这样一位客人突然造访,可想而知,带给莫桑晚、夏满天的不仅仅是恐惧、不安、、,更是一种无法预测的未来。对于如今的这两位家庭主人而言,吃饭、睡觉、去公园、拌嘴、相互抱怨等等已然成为生活的一部分,但马时途的到来,彻底打破了这些。只是这一次,他所要打破的不是家庭的、情感的和谐,而是那日渐僵死、的和早已习惯了的生活。是马时途了夏满天,重新燃起了艺术的,整理谱子,教人唱歌;也是透过他的人生经历和夏满天的死亡,大学教授身份的莫桑晚“回归”了,她拿起电话对大学的学术不端行为提出了严厉的,并重新审视他们这一代知识的责任与担当。“家客”马时途在剧中成了一股力量,他牵引出的不只是40年乃至更为久远的历史,更是激活了深埋在每个灵深处的“初心”。由此而言,植根于个体经历、人生选择基础上的思辨,以及对价值、、理想的与高扬,构成了“家客”心态的第二重反思。这又是一副有温度、有立场的生命表情。

  喻荣军在《家客》中创造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结构。表面上看全剧三幕讲述的是三种不同的生活可能,却环环相扣,人物关系、情节发展也相互黏连、彼此呼应。三幕的结尾都以莫桑晚的“瞎想想”结束,然后也是这个“瞎想想”为新的叙事埋下伏笔。实际上,细细品味三幕的布局,其实第一幕更像是真实生活的写照,也更加合乎生活逻辑、人情事理。当年的马时途会像大多数人一样,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心态回到上海,接受组织的调查与命运的安排。由此,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大转折,从“”中的“红人”变成了蹲过、没有正经工作的看门人,这种人生的荒诞无常让他在拆迁的前一周对妻子莫桑晚再次表达了。就在此时,一台在他们两个人生活中带有特殊意义的老式打字机的出现,不仅触动了马时途内心的软肋,也勾起了莫桑晚对自身命运和选择的遐想—夏满天“回家”了……1976年,如果马时途“没有从回上海”或者“从回到上海,又走了”,莫桑晚会不会成为一个响当当的知识,生活在高知家庭,享受着家庭和婚姻的幸福?于是,沿着这条遐想的主线,三个人的故事有了新的可能。只是每一次的“重新开始”,不管是真实还是虚构、主人抑或客人,生活本身并没有对错之分,也并不都是完美的、遂愿的,最终与磨砺的还是人性,而这也是这部作品对于当下的最大观照。

  《家客》延续了喻荣军在《去年冬天》《活性炭》中采用的温情笔调,但这次他没有再把对亲情、家庭的与两代人的沟通作为叙事重心,而是潜入一代人的生命轨迹,从他们的肌理中寻找时代的文脉、追寻城市的乡愁,守望一代人、一个城市40年的情感记忆。

  剧作的空间设置在一所带有院落的老式平房里。这是马时途出生的地方,也是他异乡魂牵梦绕的地方。这里留下了他的青春、理想、爱情,也寄予着他对上海这座城市的记忆。40年间,马时途不断地通过阅读了解上海的变化,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,他的记忆已经构成了这所老房子不可分割的历史,这是他回来的“乡愁”。生活在这里的夏满天、莫桑晚似乎没有记忆的负担,他们把这座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,甚至都不愿意有任何的改变,可就是在这种习以为常的空间里,他们渐渐变得焦灼、散漫、缺少了方向感。曾几何时,这座房子记录下了他们奋斗的历程,诠释了理想、抱负、责任、坚守这些知识的蕴涵,如今却都淹没在琐碎的生活中。它们是留在这所房子里的“乡愁”,着夏满天、莫桑晚的与本真。除了物理空间带来的“乡愁”,该剧还通过对逝去时光的追忆表达了另一种文化意义上的“乡愁”,即无论是生活在上海,还是再次回到上海,心灵、情感上的上海永远也回不去了。它不是散落于日常生活中的“喝个咖啡吃点儿面包”、做个“葱烤鲫鱼”“四喜烤麸”、说几句上海话的俏皮话,而是镌刻着一代人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的人文记忆。剧中,马时途回忆同莫桑晚第一次见面的情形,每个细节历历在目:“那天阳光真好。我从厂里跑出来,你就站在阳光底下,推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,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……你从朱家角骑到了浦东,我大汗淋漓地从工厂里跑出来,穿着背心,浑身脏兮兮的……”多么单纯、质朴、真实的情感表达和生活场景,而如今,这些上海人曾经的城市记忆都没有了。“以前人们的生活在那里上演,现在却真的要演戏了。戏是有了,单单生活没有了。”莫桑晚对工厂变成剧场、过去美好时光的调侃听起来有些自嘲,背后透露出的却是荒诞与无奈。40年沧海桑田,美好的东西早已一去不复返了,然而,偏偏马时途却一直在异乡守护着它们,可敬。

  在剧本的舞台提示里,喻荣军把处于上海中心地带的老房子形容为“一处世外桃源”“城市的繁荣与喧嚣时刻对它进行着挤压,可它却是静止的、卓然的,是回忆,是态度,更是”。但我更愿意将这座老房子看成是“的孤岛”,马时途在守护着它,夏满天、莫桑晚也在用自己的改变修缮着它、着它。因为在这些“孤岛”的土地上,曾经留下了一代甚至是几代人生活、奋斗的印记,留下了一座城市的集体记忆、文化脉络。遗憾的是,三幕不同故事里,它都难挡被拆除的命运。面对不断加速的城市化脚步,面对科技文明对文明的不断冲击,依附于“孤岛”之上的乡愁是否还会常常被人记起?它所面对的现实危机与剧中知识面临的危机、危机一样,都是剧作者留给我们的现代性哲思。

  多年来,以演出地域为基础,评论界给话剧贴上了“京味儿”“海派”“津门”等不同的文化标签。这些标签虽然并不能成为我们观赏话剧演出、判断创作高下的标准,但是却在无形中显示了话剧与特定地域文化、时代演进、传统底蕴乃至风俗语言之间的艺术关联。《家客》是一部为上海这座城市的人、历史、文化而书写的作品。它有叙事上的细腻与谦卑、与尊贵,也有气质上兼容并包、海纳百川,它赓续了海派话剧的艺术传统、文化基因,又依托时代、审美的演进为海派话剧增添了新时代的新质,令其更加的精致与厚实。

  《家客》的“精致”主要体现在演员的人物塑造和演出风格的呈现上。比如,张先衡塑造的马时途就是一个内心充满故事的人,从第一幕里内疚耽误了莫桑晚个人理想追求的丈夫,到第二幕里身患癌症,回来寻求谅解、主动担责的闯入者,张先衡的表演、沉稳、内敛,把一个已经“死去”的马时途如何获得“”的过程演绎得真实、可信,让人回味;宋忆宁饰演的莫桑晚集优雅知性与庸常的气质于一身,既用细微的言行了知识内心的矛盾、困惑,也用丰富的情绪表现了她在婚姻情感问题上的纠结、难舍;许承先饰演的夏满天有着上海男人的小气、矫情,也有着知识的清高、,但他同时又在表演中赋予了这个人物可爱、善良、贴心的一面,让这个知识饱满丰厚,接上了地气。“厚实”则主要体现在用“侧面透露法”传达了深刻的主题意蕴。该剧没有正面谈及历史事件和现实问题,却在日常的烟火气里暗流涌动,处处彰显着历史、时代的信息;没有将故事的发生地转移到小院的外围,却让叙事的时空横跨了40年,推开了剧中人的内心世界与记忆闸门,让这部扎根平凡市井的作品,染上了历史、时代、个体交汇并行的沧桑感。特别值得一提的是,剧中三个人物的身份尽管不断变换,但是最终的职业身份没有离开工人与知识,把他们的人生经历投射在40年的叙事时空里,既具有社会变迁的代表性,也深化了剧作的现实感和反思力度。这恰恰也是该剧为海派话剧带来的新质感。

  稍感不满足的是,三幕之间穿插的摇滚式歌唱略有喧宾夺主之嫌。从歌词内容看,演唱交代了历史发展的背景,提炼了每一幕情感的主题和生活的色调,同时也承担了故事叙述人的角色。它表达的是一种生活情感,更是在一种时代情绪。然而,这种歇斯底里般的、从一而终的情绪与三个演员的表演和全剧的风格似乎有所抵牾,缺少了差异性与丰富感,也对剧中《田纳西华尔兹》营造的抒情怀旧情绪、《今夜无人入眠》带来的悲凉压抑情绪形成了某种解构。

  总之,不管是“士不可以不弘毅”的家国情怀,还是“生活起了波澜才像是生活”的人生况味,《家客》给我们每一个人出了一道值得认真思索的考题。这个考题可能无决或者改变现实存在,但是它关乎的是,的是。能够让走进剧场的人在幽默的会心一笑之余,重拾初心、学会担当、舍得放下,我想,这应该算是这部作品最大的初心吧。

  本文来源于ipf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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