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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倒叙的历史看日本近代变革的起源

※发布时间:2018-11-16 3:44:57   ※发布作者:小编   ※出自何处: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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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[日本能成功推行明治维新,成为非国家中唯一一个躲过被列强殖民的命运并实现现代化的国家,这些历史的积淀不可低估。日本就此早早就孕育了一个高效的财政-军事体制,培养了上下一心的举国一致,一旦危机便能迅速应对局面,并在维新时期通过支持民间资本、激发民间活力的办法成功推行现代化]

  一般的历史书,无论怎样写法,有一点肯定是不变的,那就是顺着历史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写起。但凡事都有例外,日本偏有一种特殊的写法,用追溯历史原因的方式倒叙历史。民俗学者柳田国男在一百年前就曾主张,从实际生活中的疑问出发,为解决这些问题来追溯过往,这样的历史教育将是卓有成效的。大正时期的历史学家吉田东伍率先将这一付诸实施,在其《倒叙日本史》中,从1890年设立起一直往前推到上古;1987年,考古学家樋口清之也曾出版过四卷本的《逆·日本史》。如今,又有8位历史学者合著了一套《倒叙日本史》,从当下日本制度的现实问题出发,去追溯是什么样的“前因”造成了这样的“后果”,这确实不失为一种别开生面的写法,更能让人深切地感到历史其实是与“现在”息息相关的。

  历史的脉络纷繁复杂,但至少可以拎出一条主线,那就是日本国家体制的逐步形成与演变,其中,最值得深思的或许是一种“日本式经济学”,即日本历代家是怎样运用财税制度来增强国家力量,并在此基础上与作为纳税人的展开互动的。无论成功还是失败,日本近现代的许多问题,都可归结到这些一两千年以来长期演化,并最终沉淀为结构性特质的深厚文化。

  和很多传统国家一样,平安时代作为早期律令制国家的日本,年租、税收都是阶级垄断支配的。这是一种名副其实的“剥削”,者可以提高征收金额,旨在维持宫廷和军事开支,而这都是为了供养贵族精英。者是不事生产的寄生者,尤其武士原本就比较,他们领地、征收租税是仰仗公家的权威和自身的,极少会想到分出哪怕一小部分来作为的福利或投入再生产。第一部武家《御成败式目》(1232年)中:“即使领地内的农民逃亡,其妻子,抢夺家庭财产。另外,欠缴年租时,不得抢夺超过欠缴的部分。”这恰恰证明,相反的做法在当时是普遍现象,所以才要特别。

  这是一种“型国家”,在者看来,交税是天经地义的事,怎么花这些钱也完全轮不到他们发表意见。在17世纪莫卧儿帝国时代的印度,贪得无厌的税收机器有时会夺走农民高达一半的收入,丝毫不顾及地方需求或自然灾害,而且根本没有任何税收被投入生产。

  在日本,这种情况到了中世渐渐发生了变化。原因倒也不是这些作战的武士变了,而是他们意识到,农业生产毕竟盈余很有限,即使再压榨也只有那么一点,农民急了还会,而武士既然已经是稳定的领主,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满足于一次性的,得细水长流地“经营”。其结果是,1185年源平之战后,武士们开始向贵族、朝廷学习如何施政,从“战场上作战的人”逐渐为行政官员。就此而论,“仁政”与国家汲取的“效率”并不一定矛盾:因为“仁政”和施政细节的完善,最终是为了在不至于杀鸡取卵的合理尺度内,更为稳定有效地汲取财政税收——用后来德川家康的话说,就是让农民“不死不活”,只给他们留下维持生计的最低必需品,其余的全部纳税。

  随后到来的日本战国时代(1467~1585年)虽然战乱不断,却至少有一点极大地推动了历史的发展:在群雄激烈竞争的情况下,每个大名要获胜就必须充分动员领地内的各种资源,最终,财力最雄厚的丰臣秀吉赢得了胜利,这绝非偶然。历史学者小和田哲男撰写的这一章标题一目了然:“制富者制天下”。如他所指出的,“在群雄割据之时,取得最后胜利的武将无疑都有出色的经济战略”,一统天下的织田信长、丰臣秀吉、德川家康等人“都是卓越的创业家,是公司的经营者”,“他们不是单纯的一介武夫,才得以在竞争中脱颖而出”。这背后的道理不难解释:打仗消耗的人力、物力、财力都极大,没有经济力量支撑是不可能的,何况有了钱甚至还可以人才、打造威力更大的武器和城堡,而这都要求的武士充分、有效地掌控领地内的财源。

  在这一点上,丰臣秀吉堪称日本第一个具有现代视野的家。由于他本人出身贫寒,没有从祖辈那里继承什么领地,因而并不着眼于扩大已有的庄园,而是在征服作战时瞄准那些能获取丰厚利润的地方。和他那些苛刻压榨领地内农民的对手们不同,他深知农业生产的盈余有限,因而必须通过利润更高的工商业积蓄财力。正是从战国初期起,日本开始大规模开采金银矿山,这为丰臣秀吉带来巨额收入;但采矿、手工还可以通过强制劳工的方式进行,对商业则必须采用不同的方式,因为商业是最为“娇气”的,只有在那些对它足够友好的中才能繁荣起来。丰臣秀吉的做法是构筑的商业流通网络,再从贸易流通中抽税。

  当然,这也不是他的首创,更早的织田信长就已在推行一种非常特别的财政-军事国家体制。当时的日本林立,各领地的者都希望从中抽税,这对商人们来说是不小的负担,织田信长意识到这一点后,反其道而行之,在自己的领地内废除和场地费,设立“乐市”(不用交费的市场)。这差不多相当于中世纪的“贸易区”,自然吸引了各地商人纷至沓来,在扩大商业整体规模之后,他再向商人们收取一定费用作为军事开支。有了这样良性运转的机制带来的财税支持,他又推动了“兵农分离”政策,让士兵们脱离农业生产,专职作战,这当然极大地有利于将士战斗技能的提升,还能不分农忙农闲全天候作战。但给这样一支常备军发薪需要一个必备前提:稳定高效的财税制度。某种程度上说,日本在二战时的经济统制也可以说是脱胎于信长的总动员体制,只是更多了那种现代的无情,而少了他那种人性的。

  江户时代的日本重又回到闭关锁国的状态,武士的方式仍然,正如矶田道史在本书中指出的,“在之前的幕府体制下,幕府的存在方式堪称是‘有财政无福祉’,征收税金便须提供相应的行政服务这种现代观念,彼时的幕府是一概皆无”,所谓年贡仅是单纯的“地租”,而非可以兑换行政服务的“税”。尽管也有一些者受到思想的影响,通过“仁政”来抚恤人民,但“对于而言,福祉并非必然应有的,而是有可能获得,也有可能不得的,当然更非基于天赋思想——即国民生来便拥有享受福祉的——的福祉”。江户时代初期的武士,为了征收年贡仍然极为,对不能交纳年贡者、拆屋、掳为奴仆都是家常便饭,如敢更不惜斩尽杀绝。直到1637年的岛原天草起义,幕府才在付出沉重代价之后得到一个巨大教训:“如果过度领民,便会导致没有农民交纳年贡,如此,治理该地域的武士们也便无法。”

  正是在这样的反复磨合中,一个关键的思想逐渐浮现:“财政健全化虽然很重要,然而,唯有出台能够发挥国民积极性的政策,方能稳固。”这是现代国家意识的萌芽,因为现代国家税制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国民的福祉,所谓“取之于民,用之于民”,国家需要根据社会经济的变化相应调整税制,向全体国民提供可持续的良好生活福利。在实践中,精英开始意识到,如果还像以前那样,只要求交税,而在他们遭受饥馑、时不施以任何援手,那么就无法阻断“饥馑—武装—打砸事件”这个连锁反应,社会安定就无从谈起。只有让能喘口气,激发他们的主动性和获利,年贡收缴率才能提高,政情才能安定。

  大卫·克里斯蒂安在《时间地图》中,以宏大的历史视角,将人类社会的者比作“病毒”:那些毒性猛烈的致命细菌往往无法存活,因为它们太快宿主的结果是自己也活不了,而那些成功演化的病毒到后来都毒性减弱,以便更好地利用宿主;人类社会的者也一样,他们要么学习,将原先的剥削寄生关系转变为一种共生关系,要么就自食其果。从这一意义上来说,日本列岛就像是一个培养皿,了的武士阶层如何从“型国家”一点点转向重视福祉的现代国家。这样的反复博弈既带有日本自身的特点,也符合财政经济体制演化的一致趋向。

  这并不仅仅是对者自身或而言重要,对日本这个国家的近代命运恐怕也产生了深远影响:日本能在近代成功推行明治维新,成为非国家中唯一一个躲过被列强殖民的命运并实现现代化的国家,这些历史的积淀不可低估。日本就此早早就孕育了一个高效的财政-军事体制,培养了上下一心的举国一致,一旦危机便能迅速应对局面,并在维新时期通过支持民间资本、激发民间活力的办法成功推行现代化。这些无疑都得益于更早前的遗产。然而,祸根也同样早已埋下:在这样的文化中,精英垄断着国家政策的决定权,集强烈的感、自负感和过盛的精英意识于一身的官僚登上历史舞台,他们不仅产生了意识,而且打造了一个参与度很低的官僚国家。这既带来了后来灾难性的战争,又锻造了后来由通产省推动的经济奇迹,不论好坏,这也许就是这个国家的独特道:那是经过无数历史力量的相互冲突、之后最适合自己的发展道;而我们只有理解了这一历史,才能理解它这个动力源的秘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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